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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人工智能技术正以惊人的速度迭代演进，深刻改变着全球经济格局和产业生态。从大型科技公司不断加码的研发投入，到AI芯片巨头市值屡创新高，这些数字无不彰显着AI领域的巨大潜力和广阔前景。然而，在这股澎湃浪潮之下，一个关键问题正逐渐浮出水面，并可能对AI产业的未来发展构成深远影响，那就是知识产权的保护与合规使用。这不仅是海外市场面临的挑战，也日益成为中国跨境企业在“出海”过程中必须审慎考量的因素。

人工智能技术的核心在于其“学习”能力，即通过分析海量的文本、图片、音视频等数据来识别模式、理解语境并生成新的内容。这些训练数据犹如AI的“粮食”，其来源的合法性与合规性，直接关系到AI模型的质量和其开发企业的法律风险。正是在这一背景下，近期在海外发生的一起版权侵权诉讼，引起了全球科技界和法律界的广泛关注，也为中国跨境行业从业者敲响了警钟。

今年7月17日，美国联邦地区法院法官威廉·奥尔萨普在一项裁决中，将多位作家针对人工智能公司Anthropic提起的版权侵权诉讼认证为集体诉讼。这一决定，使得Anthropic公司面临高达1.05万亿美元的潜在赔偿，金额之巨，足以令人咋舌。这笔天价索赔的形成，源于陪审团可能裁定该公司在训练其AI聊天机器人Claude时，故意盗用了600万部受版权保护的图书，并按照每部作品最高15万美元的法定赔偿金计算。

美国圣克拉拉大学法学院的知识产权法专家爱德华·李教授对此案的评论是，Anthropic正面临一场“事关其生死存亡的法律斗争”。这并非危言耸听，一家年收入预估约30亿美元、私募市场估值约1000亿美元的公司，一旦背负起万亿美元的赔偿责任，其商业运营将难以为继。

海外AI版权纠纷的来龙去脉

数月前，美国联邦地区法院法官奥尔萨普曾就此案进行过分析。他当时认为，Anthropic使用受版权保护的材料来开发其AI机器人，属于版权法中的“合理使用”范畴，驳回了原告的部分版权侵权主张。然而，奥尔萨普法官也发现，Anthropic未经许可，从在线“影子图书馆”（Shadow Libraries）下载了700万部图书，其中包括了大量受版权保护的作品。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带有明显的“盗版”嫌疑。

奥尔萨普法官当时语气严厉地警告Anthropic：“我们将就盗版副本……以及由此产生的损害赔偿进行审判。”随后，他通过进一步的裁定，明确将集体诉讼的范围界定为：版权作品的权利人，其作品被Anthropic从名为LibGen和PiLiMi的影子图书馆下载。

集体诉讼的认证，无疑简化了Anthropic案件的诉讼程序。奥尔萨普法官在其最初裁决中指出：“这样，我们不必面对数百万起独立的诉讼和数百万个陪审团，而可以在一个单一的程序中由一个单一的陪审团进行审理。”这一机制有助于提高司法效率，但同时也意味着，一旦裁决不利，被告企业将面临更集中的巨大风险。

AI系统训练的过程，通常需要海量的数据投喂。这些数据有些是从网络上抓取，有些则来源于数字化图书馆，其中既包含公共领域的作品，也可能涉及大量受版权保护的内容。AI开发者的目标是，通过这些数据让AI机器人掌握语言模式，从而在被提问时能生成看似智能（但并非真正智能）的输出。

然而，这种未经授权的大规模数据使用，引发了全球作者、音乐家和艺术家的强烈不满。他们纷纷提起诉讼，认为此举侵犯了他们的版权，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既没有授权，也没有因此获得任何补偿。今年早些时候，纽约联邦法院受理了一起由美国作家凯·伯德（曾合著《奥本海默》电影的授权来源《美国普罗米修斯》）等提起的类似诉讼。该诉讼指控微软通过Books3等平台下载了“约20万部盗版图书”来训练其AI模型Megatron。

伯德和其他原告认为，微软本可以使用公共领域的作品或通过授权获得作品来训练Megatron。但他们指出：“微软选择了未经授权和补偿的方式训练其机器人，就好像保护版权作品的法律不存在一样，这样做耗时更短、成本更低。”

“合理使用”与“版权侵权”的边界

在审理类似案件的法官中，一个普遍的趋势是倾向于将AI训练过程视为“合理使用”。奥尔萨普法官本人在Anthropic案中也得出了这一结论，认为将下载的材料用于AI训练是合理使用。然而，他同时听取了证据表明，Anthropic保留了下载的材料用于其他目的——特别是构建其自身的“研究图书馆”。法官认为，这种行为不属于合理使用，从而使Anthropic面临版权侵权的指控。

爱德华·李教授将奥尔萨普法官的裁决形容为“所罗门式的判决”，因为它在一定程度上对Anthropic有利（认可训练为合理使用），但其关于潜在“盗版”的认定，又将Anthropic置于“非常困难的境地”。这是因为版权侵权的罚款金额可能非常巨大，从每件作品750美元到15万美元不等——如果陪审团认定用户存在故意侵权行为，则适用最高金额。

根据诉讼文件，Anthropic可能下载了多达700万件作品。尽管其中一些作品可能在两个影子图书馆中重复，或者与公司已付费购买的受版权作品存在重叠，但最终的侵权作品数量仍有待确定。奥尔萨普法官已设定今年9月1日为截止日期，要求原告提交所有据称从影子图书馆下载的侵权作品清单。如果扣除重复项后，独立侵权作品的总数仍达到700万件，那么按每件作品15万美元计算，总金额将高达1.05万亿美元。这对于Anthropic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正如爱德华·李教授在其博客上所写：“在实际操作中，集体诉讼认证意味着Anthropic至少面临着可能导致业务终止的责任。”

Anthropic公司曾在一项动议中，请求奥尔萨普法官将其裁决提交给美国第九巡回上诉法院或重新考虑其裁定。该公司指出，法官的立场将对整个AI行业造成冲击。Anthropic声明，如果法官的立场被广泛采纳，那么“任何公司从LibGen或Books3等第三方网站下载作品进行训练，都可能构成版权侵权”。

这番表态，无疑暗示了AI行业广泛存在利用影子图书馆进行训练的现象。但该公司也主张，既然是影子图书馆实施了所谓的“盗版”行为，那么使用这些资料的AI公司不应受到惩罚。

Anthropic在动议中还提到，本案的原告方并未主动提出“盗版”问题，而是奥尔萨普法官基于其独立判断提出的。法官将AI训练与创建研究图书馆视为两种独立的使用行为，前者被允许为合理使用，后者则被认定为侵权。Anthropic认为这剥夺了其在法庭上回应这一理论的机会。此外，该公司指出，在奥尔萨普法官裁决两天后，旧金山联邦法院的另一位法官文斯·查布里亚在类似案件中却作出了相反的结论，基于合理使用豁免，驳回了针对Meta Platforms的版权侵权主张。

奥尔萨普法官的集体诉讼认证，无疑将在AI发展相关的持续争议中，激化原告和被告双方的矛盾。尚未在其诉讼中提出“盗版”主张的原告可能会被促使添加此项。同时，被告方将面临更大的压力，不得不加紧与作家、音乐家和艺术家达成许可协议，以避免诉讼。如果更多法官采纳奥尔萨普法官关于“盗版”的论点，这种趋势将更为明显。

“这很可能会鼓励更多诉讼的发生，”李教授说。

对于Anthropic而言，挑战将是“努力说服陪审团将赔偿金额定为每件作品750美元”。李教授指出，奥尔萨普法官的裁决使得该案成为少数“原告占据上风”的诉讼之一，尤其是在他们赢得集体诉讼认证之后。“所有这些公司都将面临巨大的压力与原告进行和解谈判；否则，他们将受制于陪审团的裁决，而陪审团的任何决定都无法预料。”

中国跨境行业的审慎思考与积极应对

海外这起案件及其发展，为中国跨境行业，特别是涉足AI技术开发和应用的企业，提供了重要的借鉴和警示。在全球化背景下，中国企业在“走出去”的过程中，不仅要关注技术创新和市场拓展，更要高度重视知识产权合规性，以及对国际法律法规的理解和遵守。

1. 强化知识产权合规意识

• 数据来源的合法性： 中国AI企业在训练模型时，必须确保所有训练数据的来源合法合规。避免使用未经授权的“影子图书馆”或其他非法途径获取数据。
• 版权许可与授权： 对于受版权保护的内容，应积极寻求版权所有者的许可或通过合法渠道获取授权。建立健全的版权管理和采购体系，是规避风险的关键。
• 内部合规审查： 定期对AI训练数据的获取、使用和存储进行内部合规审查，确保符合国内外知识产权法律法规。

2. 探索多元化的数据获取途径

• 自有数据积累： 鼓励企业通过自身业务积累和用户生成内容等方式获取合法数据。
• 公共领域数据利用： 充分利用公共领域中不受版权限制的数据资源。
• 数据合作与共享： 与数据提供方建立合法的合作关系，通过协议明确数据使用范围和权限。
• 合成数据技术： 积极研发和应用合成数据技术，在保护用户隐私和知识产权的同时，为AI模型提供高质量的训练数据。

3. 关注国际法律动态与趋势

• 学习海外案例： 密切关注海外AI与知识产权相关的法律诉讼和判例，从中吸取经验教训，预判未来监管趋势。
• 跨法域合规： 对于面向全球市场的AI产品和服务，需深入研究目标国家和地区的知识产权法律，确保产品和服务在不同法域的合规性。
• 参与国际规则制定： 鼓励中国企业和行业协会积极参与国际AI治理和知识产权保护规则的讨论与制定，贡献中国智慧和方案。

4. 创新与合规的平衡发展

• 鼓励负责任的创新： 在推动AI技术创新的同时，倡导负责任的创新理念，将知识产权保护和伦理道德融入AI研发的全过程。
• 技术赋能合规： 利用区块链、溯源等技术，提高数据来源的透明度和可追溯性，为知识产权保护提供技术支撑。

5. 维护健康有序的市场环境

• 促进行业自律： 推动行业协会制定AI训练数据使用规范和行为准则，引导企业自觉遵守知识产权法律。
• 构建合作生态： 鼓励内容创作者、技术开发者和平台方之间建立公平透明的合作模式，共同维护健康有序的AI发展生态。

Anthropic案例的集体诉讼认证，是一个明确的信号：随着AI技术的广泛应用，知识产权保护的边界将越来越清晰，违规成本也将越来越高。对于中国跨境行业的从业人员而言，这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挑战在于，必须更加审慎地对待数据来源和知识产权合规；机遇在于，那些能够率先建立起健全合规体系、尊重知识产权、并积极探索创新合作模式的企业，将更有望在全球AI竞争中脱颖而出，实现可持续发展。

中国跨境企业和从业者应当将这一事件视为一面镜子，以此审视自身在AI技术发展与应用过程中的合规实践。只有坚持合法合规、积极创新、开放合作，才能在全球AI浪潮中行稳致远，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中国智慧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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