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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网跨境获悉，在2025年第二季度初期，围绕美国游戏零售商GameStop（游戏驿站）的股票交易事件，成为全球金融市场与社交媒体热议的焦点。这是一场由散户投资者通过社交平台协同行动，挑战华尔街大型机构的罕见案例，迅速引发了无数解读和论断。许多观点将此事件描绘成“小人物”对“大鳄”的反击，甚至预言金融市场将因此发生根本性改变，或促使监管机构对市场操纵行为，特别是卖空行为，采取更严格的措施。

然而，在林林总总的分析中，许多观点可能存在误解。这往往源于评论者急于在事件尚未完全演变前发表见解，或是对股票市场运作机制及其历史缺乏深入了解，以及对“大卫战胜歌利亚”式叙事的过度褒扬。正如外媒市场策略师乔治·皮尔克斯（George Pearkes）所观察到的：“我们不能仅仅让这样一个事件本身充满趣味和机制上的独特性。相反，它往往被演绎成一场道德剧。”

为了拨开围绕GameStop事件的层层迷雾，厘清其中的误解与不实陈述，本文将深入剖析那些最为流行的观点，并探讨该事件对整个金融市场可能意味着什么。

事件概述

回顾这场始于2021年1月的风波，事情的缘由是：一群主要受到社交媒体平台Reddit旗下“华尔街赌注”（WallStreetBets）论坛引导的个人投资者，开始大量买入GameStop公司的股票。GameStop是一家总部位于美国德克萨斯州，在全球拥有约5000家门店的视频游戏和电脑游戏零售商。长期以来，该公司业绩不佳，且随着游戏销售模式从实体产品转向数字下载，其未来前景一度黯淡。

在2021年1月，GameStop的股价经历了惊人的飙升，从每股18.83美元一度上涨至483美元，涨幅近2500%，随后才开始回落。这一上涨势头得到了期权购买的强力助推。期权允许买家在未来某个特定时间以设定价格购买股票，相比直接购买股票所需的资金量更少。此外，包括Robinhood在内的零佣金券商，允许用户免费买卖股票，这消除了部分交易摩擦，可能促使更多投资者参与其中。

大量散户的买入，导致了对GameStop股票进行卖空（即借入股票并卖出，预期未来以更低价格买回还给贷方，从而赚取差价）的机构投资者遭受了数十亿美元的损失。这种迫使卖空者平仓以限制损失的行为被称为“轧空”（short squeeze）。

那些参与买入的投资者兴高采烈地宣布对卖空者取得了胜利。一些在GameStop以及AMC娱乐等其他几只股票上尝到甜头的投资者，甚至开始追逐新的“热门”标的，例如在2025年第二季度初，市场就出现了推高白银价格的尝试。

截至2025年4月，尽管GameStop的股价已有所回落，例如在近期一个周一的交易日中，其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下跌了100美元，跌幅近31%，收于225美元。但这只股票此前也经历过下跌后反弹的局面，其未来走势仍待观察。

那么，究竟应该如何正确看待这一系列事件呢？

一、卖空行为并非问题的根源

在一些受Reddit影响的投资者看来，卖空者既是股票市场的幕后操纵者，也是华尔街的普遍代表。然而，这两种看法均不准确。公司管理层通常不喜欢卖空者，因为卖空行为会对公司股价构成压力。对于那些按照传统指标估值过高、因此极力希望提振市场情绪的公司管理层（例如特斯拉公司的埃隆·马斯克），他们对卖空者更是深恶痛绝。投资专家欧文·拉蒙特（Owen Lamont）指出，企业曾通过指控卖空者犯罪、对其提起诉讼、聘请私人侦探调查以及要求当局进行调查等方式来攻击卖空者。

一些GameStop的支持者指出，该股票的卖空持仓量曾达到流通股的140%。这是一个被广泛误解的指标。外媒的马特·莱文（Matt Levine）曾对此进行过详细解释。这一数字是股票市场会计操作的产物，源于同一股票可能被多次借出的事实，从而造成卖空股数似乎超过了实际流通股数的假象。这并不等同于“裸卖空”（naked shorting），即在未借入股票或无法找到出借方的情况下卖空股票，导致未能向买家交付股票的行为。在大多数涉及传统股票投资者的情况下，裸卖空是非法的，如果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认为存在此类行为，将会进行调查。处于下行趋势的公司高管有时会抱怨自己遭到裸卖空攻击，但这往往是为了转移自身经营不善的责任。

卖空者并非导致GameStop价值下跌的根本原因。事实上，该公司管理层自身未能适应游戏市场的新变化，才是其价值下滑的主要因素。

2023年6月4日，GameStop公司报告称，其同店销售额在过去一年中下降了超过10%，并且预计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可能再次下降10%。为了每年节省1.57亿美元现金，管理层取消了公司股息。当时，该公司股价当年已下跌近40%，次日又进一步下跌35%，并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维持在4美元至6美元的区间，直至2024年末，企业家瑞安·科恩（Ryan Cohen）大量买入股份并推动管理层将公司转型为互联网行业领导者，股价才有所起色。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第一批卖空者可能已蒙受损失，但许多华尔街机构仍在继续卖空该股票。他们普遍认为，一家亏损的商场零售企业，其内在价值可能更接近于零，而非483美元，因为这个价格甚至让它的市值超过了美国达美航空（Delta Air）、美国克罗格超市（Kroger supermarkets）和美国百思买（Best Buy）等公司。

最后，卖空对市场具有积极作用。大量学术研究表明，限制股票的卖空行为，往往会导致该股票被高估，最终对投资者不利。卖空机制有助于市场发现价格、提高信息效率，并对公司管理层形成制衡。

二、为何Robinhood限制了GameStop股票的买入？

对于一些“阴谋论者”而言，Robinhood（罗宾汉）券商在2025年第一季度末采取的行动，是GameStop事件中的一个关键节点。这家以“零佣金”闻名、拥有数百万用户的券商，其中不乏参与GameStop交易的散户，突然宣布停止接受GameStop以及其他一些受Reddit社区推动的股票的新买入订单。尽管用户可以继续持有或卖出股票，但这一举动仍引发了巨大争议。

有人认为，这似乎是Robinhood为了维护大型机构利益而采取的策略。Robinhood长期以来声称通过为“小人物”提供免费交易渠道来“民主化”股票市场，但此次行动被解读为在为华尔街“大鳄”站台，旨在保护卖空者，阻止GameStop股价进一步上涨。事实上，在Robinhood宣布限制交易后，GameStop股价确实开始下跌，这似乎印证了部分人的猜测。

一种次生“阴谋论”甚至声称，Robinhood实际上由华尔街巨头Citadel（城堡证券）控股，而Citadel此前已经救助了一家在GameStop上做空的对冲基金。然而，这种说法缺乏事实依据。虽然Citadel并非Robinhood的股东，但它确实是Robinhood的重要客户。Citadel作为一家为Robinhood及其他券商处理实际股票交易的做市商，会向Robinhood支付费用以获取其客户的交易订单流，这种争议性的模式被称为“订单流支付”（payment for order flow）。

Robinhood以及其他采取类似措施的券商试图解释，交易限制是出于华尔街交易系统底层规则的要求。本质上，券商需要预先存入自有资金，以担保客户的股票交易能够实际完成，这通常需要两个工作日（即T+2结算）。

当GameStop及其他受Reddit社区热捧的股票价格飙升时，券商的清算所（clearing firms，在订单执行链条的顶端）要求这些券商缴纳数千万甚至数亿美元的额外保证金，以确保这些高波动性交易的顺利进行。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保证金规则是由监管机构为了避免2008年金融危机重演而设立的，因为那场危机对普通投资者造成了巨大冲击。

Robinhood当时手头没有足够的现金来满足这些追加保证金要求，为了避免破产，它不得不限制交易。券商们发现，向普通人解释这一复杂的金融机制十分困难，例如外媒主持人克里斯·科莫（Chris Cuomo）对Robinhood首席执行官弗拉德·特内夫（Vlad Tenev）的采访，就显示出这种沟通障碍。

科莫在采访中表现得像是小投资者的捍卫者，他质问道：“当包括贵公司主要投资者（他指的是Citadel）在内的大机构开始亏损时，你们就关闭了游戏，让小人物无法参与。”他还声称：“我曾经在金融行业工作过，所以我了解这些事情。”然而，他随后的言论却暴露了其对此领域知识的不足。科莫坚称只有纽约证券交易所（NYSE）有权“停止”GameStop或其他任何股票的交易，并且这种权力仅限于怀疑存在欺诈或有重大消息待公布的有限情况。他表示：“如果有人要……停止交易，那也应该是他们（指NYSE），但停止交易的却是你们。”

实际上，纽约证券交易所还有第三种情况下可以停止股票交易——当股票波动过于剧烈，导致价格严重失衡时。事实上，在2025年第一季度末的交易期间，纽约证券交易所曾暂停GameStop股票交易19次，每次暂停时间最长约5分钟。而在此之前的三个交易日，纽约证券交易所已经暂停了交易13次。

此次事件暴露出股票交易中一些不公平的现象，这些问题可能需要立法者和监管机构的更密切关注。关注华尔街的批评机构“更好市场”（Better Markets）的丹尼斯·凯莱赫（Dennis Kelleher）认为，美国国会应该举行听证会，“不仅关注表面问题，还要深入探讨关键问题，包括从目前为最大金融公司谋取财富而设计的碎片化市场，到市场操纵和利益冲突等方方面面。”

凯莱赫指出，目前尚不清楚资本金要求对Robinhood的具体影响。他补充说，如果确实受到影响，这可能意味着最初对Robinhood的规则不够严格，这是国会听证会可能深入研究的一个领域。他还认为，“订单流支付”模式应该被禁止，因为它可能产生利益冲突，包括接收订单流的公司可能在客户之前进行交易。

凯莱赫补充道，“零佣金的盛宴”是一种建立在虚假基础上的单向狂欢。客户或许不需要支付佣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通过其他方式付出代价，因为“事实上的佣金和其他成本仅仅被转移和伪装成了事后的成本和费用。”

三、这是一场“革命”吗？

GameStop事件中，最令人感到一丝悲哀的讽刺之处在于，一些散户投资者天真地认为，他们正在对华尔街的现有权力机构发起一场“革命性”的打击。

正如外媒记者丹尼尔·米勒（Daniel Miller）、苏哈纳·侯赛因（Suhauna Hussain）和雨果·马丁（Hugo Martìn）的报道，一位名叫约翰·莫特（John Motter）的美国洛杉矶失业人员，将其从政府获得的疫情刺激支票大部分投入到GameStop股票中，他表示：“我的目标不是因此致富，我的目标是让这些亿万富翁破产。”他甚至说：“如果一个陌生人告诉我他手里的‘魔豆’能让亿万富翁破产，我也会从他那里买下……很多人都很愤怒，没有人忘记2008年（金融危机）。”

然而，实际情况是，华尔街的许多机构，即便作为散户投资者的代理，也乐在其中。截至2024年3月，GameStop的三大机构投资者分别是美国富达（Fidelity）、美国先锋（Vanguard）和美国贝莱德（BlackRock）这三家投资管理公司，它们合计持有了超过50%的股份。贝莱德公司报告称，截至2024年12月31日，它仍持有900万股GameStop股票，这意味着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该公司及其客户的持仓价值（账面价值）增加了约21亿美元。

新媒网跨境认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衡量，GameStop及其类似的“网络迷因股”热潮，都只是市场中的一场“插曲”。它们的价格飙升在全球近100万亿美元的股票市场总价值中，甚至算不上一个明显的波动。卖空者或许会因此变得更加谨慎，避免公开其活动以规避成为“愤怒民众”的攻击目标，但根据法律，他们仍需披露部分信息。无论如何，大多数卖空者倾向于避免公开其头寸，因为这往往会引来对立面的投资者。美国对冲基金经理比尔·阿克曼（Bill Ackman）在2012年就领教过这一点，当时他宣布大胆做空康宝莱（Herbalife）公司，结果却发现亿万富翁卡尔·伊坎（Carl Icahn）与他作对，或许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最终，阿克曼在这场对决中落败，以亏损告终。

四、只投资，不投机

那些抱怨华尔街是针对“小人物”的赌场的人，其实是采取了错误的策略。正如在真正的赌场中，最持续的赢家是赌场本身，特别是当赌桌上挤满了小额投机者时。

人们很少理解的是，整个股市建议体系，包括外媒的全面报道，都是面向交易者而非投资者的。它的目的是吸引观众参与到这场游戏中，而一旦入局，他们就容易成为被“宰割”的对象。将股票交易视为一场游戏，需要研究、时机把握、资本和运气，而这些要素在散户投资者群体中往往是稀缺的。此外，还需要对交易成本和税费侵蚀收益有足够的承受能力。

然而，着眼于长期投资则可以克服这些弊端。例如，过去二十年里，专注于标准普尔500指数的平均指数基金，每年平均回报率超过7%。当然，这可能不如短期投机那样刺激，不会有让心跳加速、让你觉得自己打败了亿万富翁的短暂收益，但当尘埃落定后，你更不容易发现，最终的赢家依然是那些亿万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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